_Cassiopeia_

【瓶邪】冷锋

香从何来:


星期二的那晚,大雨终于冲破了围栏,院子里漫是黄汤。


闷油瓶站在门口,离真正意义上的家还有那么点距离。他的裤腿挽得老高,T恤前头全都被泥水打湿了,不知后背心里是如何光景。不过他手上的电筒还是明亮的,就从这个明亮的圆洞口,一束萤白的光线直插过整个庭院,往昏暗的雨夜里给他劈开了一道路。


那会儿我就站在二楼瞧他,他走得晃悠悠的,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,大概他不觉得冷,也不会觉得潮、或者闷。他跟我很不一样,生活的一切都是他足可以忍受的。于是我没有把伞或者什么可以挡雨的东西丢给他,而是回过身去拿毛巾和烧热水。


闷油瓶大致上属于实用主义者,人文关怀不适合他,粗糙且自由地活就比什么都好。凡是他不说的,我便不会提;他不看的,我也不会去问。保持沉默和无知某种程度上就是互相尊重的起点,何况我的好奇心也早就和好脾气一样不知去何处了,我不想念它们,它们也绝不会想念我。


我把热毛巾丢给他,他顺势接过了擦脸。


地里怎么样?我问。


他从毛巾上头露出一双眼睛,瞧瞧我。


看不见地上的情况。他接道。


这其实是件比较糟糕的事情。但我不急,老天不赏脸,我急了也没用。


没想到闷油瓶反而先说话了。家里还有货吗?


有。


他这才点点头,把毛巾丢回脸盆里,一面往浴室走,当着我的面开始脱衣服,T恤中裤和内裤。他背朝着我赤裸裸一站,身上光得坦荡,把我瞧得有点哑然。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他当我是个透明人,或者我压根就是不存在的。


我没有多想。浴室的门开了又关上,里头昏黄的灯光就随着水声一并流泻出来。我挠挠头,一弯腰把他丢在地上的那堆湿漉漉的衣物捡起来,然后又丢回洗衣筒内。这几个动作做完,我突然感到一阵恍惚,那感觉和我去年冬天偏头痛发作时产生的几乎如出一辙。


我在洗衣筒旁站了好一会儿,直到浴室里的水声都停下了,才有力气挪回自己的房间。刚关上房门,就听见外头浴室的门“咔哒”一声。此刻,我的脑海内又浮现出他刚刚从浴室里出来的样子:眼眸和头发都是湿漉漉的,灯光把他的皮肤映成掺杂着姜黄的苍白色。再接下去我就不会想了。想得太多,准没好事。


我头晕得厉害,还伴随着间歇性的耳鸣。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就撑不住,后脑勺率先倒下,牵连着我整副身躯都摔到了床上。病痛兴许也跟恶人一样,擅长欺软怕硬;一旦你软掉了骨头,它就会把你钉死在病榻上,直到你死。我就那么面朝下趴在床上,动不了,脑袋里天旋地转地晃。不知晃到了哪儿去了,悠悠地觉着有谁一巴掌拍在了我头顶天灵盖上,不疼。


我抬起眼看去,只见闷油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凑在我床边上。


怎么了?我说,嗓子哑了。


换洗的在哪里?他问。


我这才发现他居然是光着出来的。


老地方。我朝后背心勾了勾拇指,末了又添上一句,就算暂时找不到衣服也别光着出来吧。


他脚步停了片刻。之后我听到布料摩擦的声响,这下我明白过来,他那是答应了,不过是没说“好”。


天气预报说今晚有一场很大的锋面雨。其实雨多大我都没所谓,毕竟早就是养老的人了,唯一需要担心的也就那一亩三分地,现在大约全都成了黄汤,起码的,一星期之内是难见好了。我面朝下倒在床上,听见下落的水声穿破雨村的夜,眼边须臾里开始朦胧起来。


闷油瓶许是穿完了衣服,大概是以为我要睡了,“咔哒”一声就按掉了开关。


这一声响完,我的睡意倏然地就没了。我尝试着深呼吸,闭上眼睛等了很久,神智却愈发清醒。这会儿我总算发觉自己是失眠了。


闷油瓶回来以后,我的睡眠质量比起之前来算是有了飞跃性的进步。用胖子的话说,起码我现在一天中可以睡够一个高中生长身体必须的时长了。几乎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认为这是好事,只有一个例外,那就是闷油瓶。有时候我能感觉得到他那种打量人的目光,回过身就能看见他那张表情寡淡的脸庞,眼底里黑稠稠的;他能把我看到底,而我却不能对他那样。


第六次尝试入睡失败以后,我泄气了,翻身坐起来,然后我被吓了一跳。


小哥?


闷油瓶在我床侧点点头。


你……没去睡?


你也没睡。


他讲得对。我斜眼看了一下床头那个夜光的闹钟,一更天。外头哗啦啦下着雨,这厢我跟他两个大老爷们互相大眼瞪小眼,挺怪异的。心里一这么想,我就莫名地尴尬起来。


我,我今天中午睡多了,还不困。我找了一句话。


闷油瓶没接,他保持原来的姿势坐在我床边那个小马扎上,整个人瞧着像一尊铜像。


耗了好几分钟以后我还是挂不住了,问他,怎么回事?


他摇摇头。你有话想对我说。


我一听就笑了。


他脸上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。怎么了?


不,我只是想起了以前一些事情。我说。我讲得是真话。为了让闷油瓶有话对我说,我都快记不得以前的自己花了多大力气了,哪会想到现在还能遇到立场颠倒的情况。


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话想说?


他看了看我。直觉。


我点点头。你的直觉是对的,可是我没有什么实际上要讲的。想讲的话太多了,不说没所谓,说完了又没意思,那么还是不要讲。我觉得现在就很好。


这些话讲完,我心里忽然虚起来,也不去等闷油瓶的反应,一翻身又躺回去,顺手四处去摸毛巾被。摸了半路,手就被按住了。


紧接着我听见闷油瓶的声音在我左耳顶上响起来。你撒谎。他说。


我没有。这三个字刚要溜出嘴边就被另一张嘴给堵了回去。


堵得太不巧了。闷油瓶一般不会给我提什么要求,他的要求也从没有过分的,我一般都会满足他;但老实说这一回我并不打算就范。我想推开他,结果却忘了自己的手还被他按在床上。等我的手被松开时,“推开他”则早就成了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了。


其余的部分戳我

评论

热度(89)